第四章

  “真可惜呀,艾利洛,”梅莉爱说,“埃登霍竟然不喜欢绘画。”

  “不喜欢绘画?”艾利洛答道,“你怎么能这么说?不错,他自己不会画,可是他非常喜欢看别人画。我敢向你发誓,他很有天分,只是没有机会深造而已。他如果一步步地学下来,我想会画得非常好的。他不大确定自己这方面的鉴赏力,始终不愿意对任何画发表看法。不过,他天生就有一种恰当而纯朴的鉴赏力,使他一般都很明断。”

  梅莉爱生怕惹姐姐生气,便不再说下去了。但是,艾利洛说他懂得赞赏别人的绘画,可是这种赞赏完全没有达到痴迷的程度。在她看来,只有达到如痴如醉的程度才能称为真正具有鉴赏力。姐姐的错误使她暗自发笑。不过,她又很敬佩姐姐对埃登霍的盲目偏爱,正是这种盲目偏爱才造成了那个错误。

  “梅莉爱,”艾利洛继续说道,“我希望你不要认为他缺乏一般的鉴赏力。其实,我也许应该说你不会有那种看法,因为你待他极为热诚。要是你真有那种看法的话,你绝对不会对他那么彬彬有礼。”

  梅莉爱几乎不知道该说什么好。她无论如何也不打算伤害姐姐的感情,可是又不能说些违心话。最后她回答说:“艾利洛,如果我对他的称赞与你对他优点的认识有所不同,请你不要生气。我不像你那样,有那么多机会去观察他在意向、爱好以及情趣方面的细微的倾向;不过,我极其欣赏他的德行和理智。我觉得他可敬可亲极了。”

  “我敢肯定,”艾利洛笑盈盈地答道,“像这样的称赞,即使他最要好的朋友听了也不会不满意的。我很难想象你能说出这么热情的赞语。”

  梅莉爱发现取悦姐姐如此容易,禁不住也高兴起来。

  “对于他的德行以及理智,”艾利洛接着说,“只要是经常见到他,与他交谈过的人,我想都是这么认为的。他有非同一般的见识和操守,只是生性腼腆,经常沉默不语,一时不易察觉。你了解他,能对他那实实在在的人品做出公正的评价。至于你所谓的细微的爱好,有些特殊情况你没有我清楚。我经常和他在一起,而你根本让母亲拴住了,总是和她待在一起。我常常见到他,了解他的情感,倾听了他在文学与鉴赏方面的见解。整体而言,我敢断言,他知识丰富,酷爱读书,想象丰富,观察问题客观而准确,情趣风雅而纯洁。他各方面的能力跟他的人品举止一样,你越是了解,印象越好。初次见面,他的风度的确不那么引人注目,相貌也算不上漂亮,不过你一看到他那无比动人的眼神,你就会发现他的全部表情都那么可爱。现在我很了解他,觉得他确实漂亮,起码可以说几乎是漂亮的。你觉得呢,梅莉爱?”

  “艾利洛,我很快就会觉得他漂亮的,即使我现在还没有看出来。既然你叫我爱他如爱兄长,我将忽视他外貌上的缺欠,就像我现在忽视他内在的欠缺一样。”

  一听此言,艾利洛不禁大吃一惊,她后悔自己不该如此热烈地赞扬埃登霍。她认为,她对埃登霍赞赏备至。在她看来,这种赞赏是相互的。不过,对这种相互赞赏,她需要有更大的把握,才能让梅莉爱明白他们是相互钟情的,她自己也方能感到踏实一些。她清楚,梅莉爱和母亲时而胡猜乱想,时而信以为真。对她俩而言,向往着的便是有希望的,有希望的便是指日可待的。她想把事情的真相向妹妹解释清楚。

  “我不想否认,”她说,“我极为赞赏他,而且十分尊敬他,喜欢他。”

  梅莉爱突然勃然大怒:“尊敬他!喜欢他!冷漠无情的艾利洛。哼!比冷漠无情还要糟糕!你是怕羞才这样讲。你要再说这些话,我立刻就离开这个房间。”

  艾利洛情不自禁笑了。

  “请原谅,”她说,“不过你尽管放心,我这么平静地谈论我的感情,决无冒犯你之意。请你相信,我的感情比我表白的还要强烈。而且你要明白,由于他有这么多优点,从而怀疑他——希望他有情于我,我才因此产生了这种感情,这既不轻率,也不唐突。但是除此之外,你切不可信以为真。我不敢保证他一定有心于我。有时候,这种事情很难说清楚。在没有彻底了解他的真实想法之前,我想自己最好还是不要纵容这种偏爱,千万不能以想象作为事实,轻信妄言,这对你来说总不会感到奇怪吧。说实话,我并不——几乎一点也不怀疑他对我极为喜爱。不过,除此之外,还有其他事情需要从长计议。他一定不是**自主的。他母亲究竟是什么样的人,我们还不是很清楚。不过,弗妮偶尔谈到过她的行为和见解,我们从不认为她是和蔼可亲的。埃登霍自己也肯定清楚,他如果想娶一个财产极少、身价不高的女人,必定会遇到许多困难。”

  梅莉爱忽然发现,她和母亲的想象已经大大超越了事实真相。

  “你真的没有跟他订婚?”她说,“可是,这肯定是马上就要发生的事情。不过,这么推迟一下倒有两个好处,首先我不会这么快就跟你分开,其次埃登霍可以有充足的时间提高自己的鉴赏力,以便能够欣赏你的特殊爱好,这对你们未来的幸福是必不可少的。哦!他若为你的天才所激发,也学会画画,那该多么令人高兴啊!”

  艾利洛把自己的真实想法告诉了妹妹。她并非同梅莉爱想象的一样,把对埃登霍的钟情看得如此一帆风顺。他有时候没精打采的,不是暗示态度冷淡的话,就是说明前景不好。如果他对艾利洛的感情感到怀疑的话,无非使他再思量一番,不可能惹得他总是这么无精打采的。这里或许有个更合乎情理的原因:他的家庭地位绝不允许他感情用事。艾利洛明白,他母亲对他的态度,既不是让他把现在的家安排得舒适一些,也不是让他可以不严格遵循他母亲为他制定的扬名立万之路,而自己成家。

  艾利洛深知这一情况,心里自然不会感到安稳。她不敢确定他的钟情会产生什么结果,只有她母亲和妹妹依然觉得十分有把握。不,他们在一起的时间越长,他的感情仿佛越令人感到起疑。有时,出现那么痛苦的几分钟,让她觉得这不过是友情罢了。

  虽然埃登霍很克制自己的感情,可还是让他姐姐察觉了,这不仅让她担心,还让她变得更加**无理起来。只要逮到机会,她就不顾脸面冲着婆婆数落开了,神气活现地讲述起她弟弟前程如何远大啦,弗朗司太太打算给两个儿子都娶门大家闺秀啦,谁家姑娘胆敢诱他上钩肯定不会有好下场啦,说得坦斯沃特太太既无法假装不知,又不能故作镇定。她不屑地反驳了一句,便走出房间,心想无论多么不方便,花费多么大,也要立即搬家,不能再让亲爱的艾利洛忍受这种指桑骂槐式的恶语中伤了,一个星期也不能多待了。

  正当坦斯沃特太太处于这种精神状态的时候,她收到邮递来的一封信,信里有个特别及时的提议,说是有一幢小房要出租,房价非常便宜,因为房主是她的一位亲戚。这个人是德文郡[德文郡(Devonshire):英格兰一郡,位于西南部,首府为埃克塞特。

  ]一位有钱有势的绅士。信是由这位绅士亲自写的,写得很好,表达出友好相助的真切心意。他说,他得知她需要一处居所,尽管他现在向她推荐的这座房子不过是座乡舍,可他向她保证,只要她满意这个地方,他一定根据她的需要,尽力加以改修。他详细介绍了房屋以及花园的具体情况之后,便极为诚恳地敦促她和女儿们一道,早日光临他的寓所邦德庄园,以便亲自确认一下,邦德乡舍(因为这些房子都在同一教区)经过改修是否能使她满意。

  看来,他的确急于给她们提供居所,整封信写得如此友好,表妹读了又怎么会不高兴呢?尤其是在她遭受近亲的冷落之后。她无须再去细想细问,读信时便下定了决心。邦德地处德文郡,远离苏塞克斯。倘若是在几个小时以前,仅仅由于这一个不利条件,就足以抵消它具备的其他一切有利条件,但眼下它却成了最大的优点。搬出罗拉庄园一带不再是不幸的事情,相反,而是成为一心向往的目标,与继续寄人篱下、忍受儿媳的奚落相比,这简直是一件天大的幸事。罗拉庄园纵然是个可爱的地方,但是有这么一个女人在这里做主人,能永远离开还是比住在这里更快乐一些。于是她马上给雅亨·蒙得尔登回信,感谢他的好意,并且接受了他的建议。然后,她马上将两封信拿给女儿们看,希望在寄信前先征得她们的同意。

  艾利洛始终认为,为了谨慎起见,她们最好离开罗拉庄园,越远越好,而不是夹在眼下这些人中间。因此,她赞成母亲打算搬到德文郡的想法。此外,从雅亨爵士的信里来看,那幢房子一点都不豪华,房租相当地低,使她没有任何理由不赞成。因此,尽管这不是一项令她为之神往的计划,尽管她并不愿意离开罗拉庄园一带,但她还是没有阻止母亲把那封表示赞同的信发出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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